第一百八十五章 密渊俱困善道迫 (第1/2页)
数日前,也就是李君羡率部离开洛阳营,来河北的第二天。
李密发起了对王世充部的一次攻击。但这次进攻并未取得预期效果,王世充早有防备,打了半天,王辨等部的隋兵开往支援,李密不得不下令撤退。
退回营中之后,李密召集诸将商议对策,翟让、郝孝德等俱皆提出,按眼下的形势来看,洛阳暂时是攻不了了,当前之计,唯有先撤还洛口城,以积蓄力量,待时而动。他们认为,洛口城地势险要,易守难攻,且粮草充足,可为久战之基。如此方能稳住阵脚,徐图再战之机。
这本来也是李密的方略之一。
於是,李密采纳众议,下令全军撤回洛口城。
徐世绩写给李善道的这封来书,主要讲说的就是这件事情。
以外,在来书的后半部分,又提到了几件看似不大,但细细琢磨下来,却都是别有深意的事。
一个是现活动於荆襄一带,自称“迦楼罗王”的朱粲,派了个使者拜见李密,表示愿意归附,李密任他为扬州总管,拜为邓公。一个是窦建德也遣使来拜见了李密,表达了结盟之请。
再一个是,有个叫徐洪客的泰山道士,献书与李密,向李密进献计策,以为“大众久聚,恐米尽人散,师老厌战,难可成功”,劝李密“乘进取之机,因士马之锐,沿流东指,直向江都,执取独夫,号令天下”。却乃是在进劝李密不要再打洛阳了,可把战略目标改为江都。
徐洪客的上书,是通过李密的府吏转呈的,李密看了他的上书后,用不用他的建议是一回事,但觉得这个道士颇有战略眼光,就召他来见,可是徐洪客已经不知跑去了哪里,没能见成。
再又一个是,翟让杀了一个李密放走的人。
这个人名叫冯慈明,北齐尚书右仆射、昌黎郡公冯子琮之子,现仕隋为摄江都郡丞,他奉杨广之令,召集瀍、洛之兵,以击李密,却在鄢陵被李密的部将所获。李密素闻其名,延坐劳问,礼意甚厚,欲图招降於他,然他坚拒不肯,言辞激烈,用王莽、董卓、王敦、桓玄等乱臣贼子来比李密,李密大怒,就把他关押了起来。冯慈明倒会做思想工作,反倒是说服了看押他的人,将他给放走了。但逃至雍丘时,他又被李公逸擒获,再次被送到了李密这里。李密见其不屈,心生敬意,遂义而释之,没再囚押他。却不意冯慈明刚出至营门,翟让杀之。
李密打不下洛阳,王世充等部隋军援兵到后,他最大的可能就是撤回洛口城,这一点,李善道早有料知,故徐世绩这封来书前半部分所讲述的这方面的内容,李善道扫视掠过而已。
后半部分的这几件事,李善道却是手持细读,反复再三,眉宇间渐露深思。
魏征、于志宁各有军政事务需要操办,都不在堂中。
杜正伦、马周等在。
马周问道:“仆观明公,面有思色,敢问明公,可是洛阳出现了变故?”
“魏公督军攻王世充部,战之不利,今已率诸营兵马还回洛口。”
马周说道:“这不是已在明公料中么?”
“大郎信中,还言及到了几件事,却不在我意料中啊。”李善道便把这几件事与马周、杜正伦等简单地述说了一遍。
马周、杜正伦等听后,相顾而看。
杜正伦说道:“朱粲其人,仆尝有闻,其性狡诈多变,嗜血残暴,所至杀戮,噍类无遗,士民怨恨,今却投附魏公,而魏公竟亦授其为扬州总管,拜为邓公。魏公此举,未免失当。”
马周有不同的意见,说道:“此必权宜之计也。朱粲虽残暴,然号称拥众十余万,兵强马壮,他今既愿从附,魏公当此王世充等隋援已至,洛阳未下的局势下,自无拒绝之理。”
“宾王说得对。从朱粲遣使请附此事可以看出,尽管王世充等部隋兵已到洛阳,可魏公在海内的声望依旧是很高啊。”李善道摸着短髭,嘿嘿说道,“且又何止朱粲,窦公也遣使求盟矣。”
杜正伦说道:“明公,窦公求与魏公盟此举,仆之愚见,似有玄虚。”
“哦?”
杜正伦说道:“自明公相助窦公,歼灭薛世雄部后,窦公与明公常有书信来往,可却在与明公来往的这么多书信中,他对此事竟是半字没言!……窦公这么干,他是在想什么?”
马周快言快语,讥讽地说道:“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?无非是因见明公连战连捷,歼灭掉薛世雄部后,先是旋师而下清河,继今又西克魏郡,声威大震,他故是担心明公会再趁胜北上,与他争夺河北之北,因乃思求与魏公结盟,意图借魏公之势,以遏明公而已!”
“明公,宾王所言,不无道理。”
李善道摸着短髭,嘿然稍顷,叹道:“知仁、宾王,前在乐寿,我与窦公一见,虽当时是初见,却深觉窦公豪雄之士,气度非凡,实在是没想到啊,窦公对我竟是起了戒备之心!所谓‘我本将心向明月,奈何明月照沟渠’,岂不正是此乎?”
“我本将心向明月,奈何明月照沟渠。”杜正伦品咂了下这句诗的含义,说道,“明公,此语大妙。窦公虽豪雄,於今看之,诚然是难测其心。明公宽仁,待人赤诚,朗朗如春夏之月,毫无纤毫之隐,未料其竟生疑虑。既已如此,敢问明公,下边对窦公,打算何以态度相对?”
窦建德这个事儿,确实是得妥善应对。
李善道琢磨了会儿,说道:“明人不做暗事。窦公求与魏公盟这件事,我不知也就罢了,今既已知,就不能装作不知。待我与长史、司马议后,便择一得力行人,北赴乐寿,往见窦公,把我接下来欲取河内之意,告与他知,并问一问他,与魏公盟此事,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。”
很多事情,遮遮掩掩的,不如当面挑明。
挑明了后,对方的小动作可能便会收敛,反而某种程度上来说,能增进彼此的诚信。
马周赞道:“明公光风霁月,胸襟坦荡,纵不能令窦公自惭生愧,亦足以使其心有所忌,不敢再在背后耍些什么小手段、小伎俩,有害明公与他之间现有的良好交情了。”
在堂上处理军政诸务,已经坐了半晌,李善道从席上起身,捶着腰,踱步堂中,不再说窦建德的这个问题,问杜正伦等,说道:“徐洪客,知仁、宾王,卿等可有听说过此道之名?”
杜正伦、马周等都没有听说过。
“这个道士,确有几分眼光见识。”李善道步到堂门口,叉着腰,举目望向天空,秋季下午的蓝天,万里无云,日光灿烂,晒在身上,微微觉暖,让人心旷神怡,但他的心情这会儿却是颇为感慨,接着说道,“洛阳,魏公打了几个月了,有洛口仓的粮,‘米尽’不至於,但‘师老’,而下恐已有之。”回过身来,甚有感叹地说,“魏公於今,已是陷进退两难之境!”
杜正伦说道:“洛阳之坚,也诚是出乎了意料,怎么也不会想到,数十万兵马围攻了几个月,居然还打不下来。王世充等部隋援现已抵达,这洛阳城,魏公只怕是更难打下了。”猜度说道,“明公,如果洛阳真的持久不下,明公以为,魏公会不会采用徐洪客此策,改取江都?”
李善道还没开口,马周摇了摇头,先来回答杜正伦的的此问,说道:“先有巩县令柴孝和进言魏公,不如先取长安,魏公那时就没采纳;如今徐洪客再提江都之策,魏公恐仍难心动。”
杜正伦说道:“柴孝和进策之时,魏公是才围洛阳,现下的情况已经不同,洛阳已经围攻了数月,依然未克。这种情况下,不能排除魏公会有改变策略,改取江都的可能吧?”
马周侃侃而谈,说道:“有三点,决定了魏公不可能现在改变策略,改取江都。
“昏主虽在江都,江都却属偏安之地,远不能与洛阳处天下腹心之战略地位相比,魏公志在天下,焉会舍洛阳而改取江都?且江都路远,变数更多,此其一。王世充等敌援已到,这个时候,魏公又怎么敢从洛阳撤兵,改攻江都?如果一撤,大军的士气必衰,而又王世充等隋军诸部必然尾追,莫说改取江都了,只怕河南诸郡也将失陷,此其二。魏公今统在洛阳之诸部、各营,多河南、山东人,洛阳打到现在没能打下,如果再改取江都,众必尽散,此其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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