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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 (第1/2页)

“中央和战区长官部这一回是铁了心了,砦魁元非除掉不可!情报证明,广清北面日酋清水辖下的近十余万日伪军调动频繁,实有攻略广清并进而大举南犯之意。砦魁元值此党国危难之际,仍不听司令长官的招呼,拒不服从中央的政令、军令,且有种种通敌迹象,不除掉行么?你不除掉他,他若在日伪的诱迫下一朝动摇,易帜附逆,则我军正面防线就要受到二十余万大敌之重压,后方就危险了,其后果不堪设想!”
  
  郑灵宝一边说,一边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,黑亮的马靴一忽儿移到办公桌前,一忽儿移到沙发茶几下面,靴掌和红漆地板不间断地撞击着,发出“得得”脆响。
  
  “但是,尽管如此,长官部还是不准备大动干戈。司令长官原拟以合法手段悄悄解决之,实施办法是:以召开战区防务会议的名义,诱砦出山,予以扣押,而后,迫砦亲下命令,让国军部队开进广清,改编砦军,肃整地方,并在临敌之射鹿一线布防。可砦显然早有防范,司令长官亲自出面,三请九邀,砦竟不理不睬,闹到今天下午才答应派他的马屁精武起敬代表他出山。”
  
  汽灯的灯火将郑灵宝的脸孔映得很亮,那亮脸上的得意是赤裸裸的,他掩饰不了,似乎也没准备掩饰。
  
  “这么一来,我们也就不得不使用非常手段了。其实,游击督导处的李司令也早就料到了砦的这一手,早已令我做了周密安排,即:不惜代价,从内部除之,一俟成功,我国军则趁其群龙无首之际,重兵推进,占领广清。情况就是这样。”
  
  郑灵宝长长吐了口气,如释负重般地在对面沙发上坐下了,端起残茶喝了一口,又说:
  
  “这一切,李司令原不准我告诉任何人的,可我想来想去,现在还是和你专员大人说了。我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,只是想让你思想上有个准备,免得事到临头措手不及!”
  
  应北川坐在郑灵宝的对面,一头冷汗,几乎呆了。他现在已经措手不及了。身为专员,在战区长官部做好这一系列重大安排之后,他竟一无所知,这足以证明司令长官早已不把他当作国府派驻广清的合法代表了,砦司令一朝倒台,他这个名义上的专员也必然要随之倒台。因此,听完了郑灵宝的这番高谈之后,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:战区长官部这一系列充满阴谋意味的计划不但是对付砦司令的,也是对付他的。
  
  他努力拉动枯黄的面皮笑了笑,结结巴巴地道:
  
  “好!这……这很好!这个……这个司令长官从抗战大局考虑,如此策划安排,这个……这个嘛,也是……啊?也是有道理的!只不过,说砦司令……不,砦魁元有通敌迹象,不知可有这个……这个证据么?”
  
  郑灵宝道:
  
  “当然有!你专员大人知道不知道?姓砦的已在射鹿县境外的沦陷区开辟了第二运输线,如果不和日酋清水和匡汉正义军的池南蛟达成某种默契能行么?大量钢管、器材能运进来么?”
  
  应北川又是一惊:
  
  “有这……这种事?”
  
  郑灵宝苦苦一笑:
  
  “还唬你不成?!砦魁元敢骗你专员大老爷,我这个小督察可不敢骗自己的顶头上司呀!”
  
  他火了:
  
  “不……不骗我,这些情况,你……你为啥早不和我说!”
  
  郑灵宝双手一摊:
  
  “早给你说又有什么用?你能阻止姓砦的么?你敢阻止姓砦的么?砦魁元连司令长官的话都不听,能听你的?”
  
  倒也是。用郑灵宝私下发牢骚的话说,他这个专署专至多顶个联保处主任。
  
  郑灵宝又说:
  
  “这广清八县,除了咱专署大院里那面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,哪还有什么地方象委员长领导下的中华民国?这种局面难道还不该早日结束么?你应专员难道不希望做个令行禁止象模象样的行政长官么?”
  
  他何尝不想呢?可广清八县的割据局面由来已久,既不是他造成的,又不是他维持的,人家有砦司令,有十万大兵,他光想能想来么?
  
  细细回忆起来,他也曾象面前这位郑灵宝一样激昂慷慨过,也曾有过一番报效国家和民族的雄心大志。五年前刚被省府派到这里来时,他就一厢情愿地想打破这里的割据局面,为此还扎扎实实做过一些努力。
  
  他曾深入民间,广泛征求民众对地方自治的意见,并把这些意见整理成文,亲自面交省**;也曾就砦司令施行的集王寇做派为一体的统治方法,对砦本人当面进行过质疑;还曾就砦在八县境内禁烟,却把大量烟土公开征收,运往境外的做法表示过强烈不满,可他得到的是什么呢?省**要他“难得糊涂”,砦司令要他滚出广清,有一天夜里,竟有人往专署门口扔了颗炸弹……
  
  他当然不能走,一走,专署这面青天白日旗没准都保不住,专署的脸还往哪搁?开初半年非但没走,碰到事照样硬着头皮去闯广仁总部,找砦司令。
  
  砦司令照样见他,听说专署门口挨了炸弹,很吃惊,还正正经经说要查。砦司令见他时客气倒是很客气的,有时还有酒菜招待。可砦司令对省**却毫不客气,开口“狗日的”,闭口“日他娘”,全无会见各界贤达时的那种温文尔雅。
  
  后来才知道,砦司令表面上骂的是省**,实际上骂的是他应北川,砦司令管这种做法叫只打屁股不打脸。他和省**都代表国府,省**远在山外,是国府的屁股;他身在广清,则是国府的脸。砦司令骂了省**谁都无可奈何,就是他应北川也无法向省**报告。你能报告什么?总不能说砦司令要“日你娘”?!
  
  砦司令骨子里是流氓。
  
  那时节,他对砦司令的流氓本性尚无深刻认识,未泯的良知还促使他想在尽可能的情况下为广清民众做点好事,哪怕送一缕清风也好。
  
  他暂且撇开砦司令的割据现状不管,从小处着手,试图以专员的身份,处理一些地方问题,诸如:地产矛盾,宅基冲突之类。
  
  想不到就连这样芝麻般的小事,砦司令也不容他管,先找到他打官司的人全被打了屁股,后来想找他的人也不敢找了。砦司令不知是在什么人的怂恿下,突然发了一道文告,要各联保处都成立“调解委员会”,凡有纠纷,一律找“调委”解决。结果,“调委”一夜之间在八县七十余个联保处成立起来,他最后这点可怜的作用也没有了,十足成了国府摆在广清的衣服架子,实际权力甚至不如一个联保处主任。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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